廿二这天,崔三爷突然在堂上问:
“糖瓜备好了没?”
威虎厅一片寂静,那只扁毛畜生幸灾乐祸地张开翅膀拉长了尖唳。
——先死老四,后死老五,老大和老六又负伤,整个山头祸不单行,谁特么没事儿还记得祭灶的事儿啊!
可偏这事儿得讲究,非讲究不可。
土匪也是要过年“关”的,能不能堵上灶王爷的嘴,直接关系着山头的命运。任他多不信命的人,到这时候也心虚。
这可咋整?
大雪封山,这时候再去砸窑,山下几个村庄早就被搜刮干净了。上县里买去?拉倒吧,明天就是小年儿,都不够跑一个来回的。自己动手做?嘿,这又不是下面条渍酸菜,谁会呀!
到了这事儿落在了老七花舌子身上,可把他愁得,脸上又迸出好几粒麻子,只半天烟袋就空了。
老七跟养儿子似的一直带着老八,这时候老八也替他七哥着急上火。
老九来时就看见兄弟俩闷闷不乐地蹲在向阳的墙根下揣手晒着。老八愁得连自己来了都不招呼,老九难免心疼,也揣手挨着他蹲下,跟着想起了辙儿。
“七爷,八爷,您说,”老九拢手点了烟稞,“咱们绑回来的秧子里,会不会有那么一两个能做糖瓜的?”
八爷一拍大腿一跃而起,喊声“尿性”就往秧子房蹿出去。他腿长,雪地拘不住他,老七老九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经跑出去十几二十丈了。
八爷一脚踢开秧子房的小门,秧子们吓得瑟缩在一起,本以为是活不成了,却没想到这凶神恶煞的土匪张口问了句:“你们谁特么会做糖瓜!”
秧子们面面相觑:这是要干啥?
八爷不耐烦地又吼了一嗓子:“谁能做糖瓜,老子给大洋送他回家过年!”
秧子房内一阵骚动,终于有个颤颤巍巍地手举了起来:“大王,我,我会……”
“叫谁大王呢。”八爷哼一声,扭头冲匆匆赶来的老七和老九邀功,“有门儿啦!”
举手的是个老伯,战战兢兢把原料和人手提了出来,生怕哪个说多了又惹怒这些煞星,直接魂归故里了。
他当然是吓坏了。七爷只想着赶紧给崔三爷那儿个交代,当下又从秧子房里点了六七个看着伶俐的男女秧子,连着百多斤黄米麦芽,一并关进了灶房。
廿三早上,老八把老九闹醒,拉着过来一看,灶房外面已经列了一排排冻好的糖瓜,虽说是挺粗糙,但衬着积雪也是浑圆可爱。老七看他们过来高兴得很,捡了两个糖瓜说啥也要给塞进怀里。
老八嗜甜,老九倒不是很好这一口,就笑眯眯地帮他把两个糖瓜包好,又顺了一个,让老八拿着边走边吃。
咬下去,酥脆的碎裂连着越嚼越香的口感,甜味化开诱惑着继续咀嚼,只几口却就抻不开了牙床。脆甜香酥粘,好糖瓜!。
八爷美得眼睛都不想睁了,嘴里塞得满满的,吃得摇头晃脑。看见老九托着剩下俩糖瓜,也正笑眯眯地看着吃糖瓜的自己像吃了糖瓜,不由问:“你也吃几口?”
“啥?”糖瓜粘得他口齿不清,老九没听懂。
“我说,”老八急了,狠狠地急急地嚼了两口想咽下去,“你也吃点!”可牙粘得更紧了。
“还是听不清啊,八爷。”
“我说你吃点!”
“嗯?”
……
“八爷,您别急,先吃完了再说。”老九同他一起站在自己门前,弯了眉眼唇角等他。
他真听不清?
八爷努力吞咽着胶着的糖瓜,突然玩心大起,嬉皮笑脸学了句从二哥六哥那儿听来的浑话:
“老九,老子想要你!”
老九一步将他逼进自己屋里,擦着刺青贴着耳边讷了一句,那边把老八僵硬的手里的半个糖瓜拿出来连同自己手里包好的两个糖瓜放在桌上,这边灼灼又脉脉的眼神就没从老八脸上移开,抬手将他圆睁的双目轻轻一遮,亲上他半张的嘴,温柔地舔舐着粘住臼齿的糖瓜。
他说,“我也想要八爷。”
雪夜星天,祭灶。
灶火跳跃,墙上张贴的灶王爷画像被熏燎得昏黄。融化的糖瓜涂过画像嘴唇,七爷毕恭毕敬地揭下画像,折好填进灶膛。
门外老九点燃一串鞭炮,他刚刚接了除夕白鸡宴司宴官的任。
老八盯着烘热的膛火默默请求:灶王爷爷,灶王爷爷,您尿性,您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可千万别给玉皇大帝说我亲了个男人啊!真要说,就说是老子逼的他!
又一年要过去了。
【二六番外】
二爷伸手一拨拉,拨拉到被窝里满手渣子。
“又在炕上吃东西了?”
老六装没听见。
“老子问你话呢,懒筋儿又松了,又在老子炕上吃东西了是吧?这回吃的还是糖瓜?”
装不下去了,老六心虚地回嘴:“我这不是,不是腿伤着了……”
二爷眯眼,把手上的残渣扫出床榻。
“六儿,腿上的伤不碍着三件事儿。
“一碍不着你吃饭。
“二碍不着你挨打。
“三碍不着老子操翻你!”
【感觉这几次写的老杨突然流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