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杏仁
冷锋觉得，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
他问老何：“你觉得呢？”
老何淡定地射下一架无人机：“现在没有了。”
不，不，还有的。那目光不从天上来，不知从何而来，放肆地停留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从他带着Pasha和Rachel离开医院时，就阴魂不散如针芒在背。
不过这时候有更重要的事情。
“分头散开。”
Big Daddy看着闪烁的屏幕。这是仅剩的一个镜头，屏幕里出现了正同蟑螂缠斗的冷锋。
医院的监控视频他已看过无数遍，冷锋行动的每一帧都能在他的脑海里回放。相比医院的低分辨率，此时冷锋的面容更加清晰，身手更加流畅。Wolf Warriors，Big Daddy默念着这个神秘的组织，雪茄燃尽，眼睛发亮。
我要他。
蟑螂被明显体力不支的冷锋摔下楼后，BigDaddy站起来，下了全面进攻的命令。
冷锋可算是知道陆军那群土鳖为什么会有火力不足恐惧症了。在对手绝对的火力覆盖下，任他和老何的单兵能力再如何强大，也难以在保全全厂人员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他面前只剩下半堵墙，伤口剜心得疼痛，更严重的是一阵阵眩晕和寒意，同Rachel说的“拉曼拉”一模一样。
又是那道目光，似乎穿墙而来，势在必得。
——是隐藏在外面的雇佣兵里么？
冷锋甩甩头，咬牙撑起身体，准备最后一战。
他们包围了冷锋。
然而信号弹突然升空，又升空。
Big Daddy有五成把握，墙后面的冷锋应该基本丧失了抵抗力；但红巾军开始后撤，而将军居然敢在公开对他骂娘。
如果不是这种时候，在他这儿不会有另外五成。
不甘心地收回目光，Big Daddy眼神肃杀。带着队伍离开时，他觉得是时候换一个傀儡了。
莫名的威压随着红巾军的撤退而消失了，无法深究对方撤退的原因和意图，冷锋再也支撑不住。被老何和凡哥架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寒颤。
“你别说，兄弟，”老何摸了一把他滚烫的额头，“你还真是被盯上了啊？你这是招惹了谁啊？”
“我不知道……”冷锋努力挪动步子，“在医院我们就交过手了，他们杀了何博士，我只来得及救出Rachel和Pasha。”
Big Daddy不算什么贴心的领导人，但也不是苛刻的老大。然而幽灵大熊雅典娜还是搞不清楚，一言不合捅死将军另立傀儡仍杀意凌人的Big Daddy，那难以安抚的怒火到底是为失去了老部下蟑螂，还是为控制工厂后依旧没找到本应已被自己俘虏的冷锋。
Big Daddy隐隐猜到冷锋可能感染了病毒，但他似乎还不知道何博士的秘密。如果自己能得到Sasha，攻克“拉曼拉”，那么不仅政权是自己的，冷锋也会是自己的。
狠狠击打被吊起的同冷锋默契配合作战的中国老兵腹部，Big Daddy冷哼，他还需要留着这些畏畏缩缩的猪猡，等联合国的飞机，等冷锋自己上门。
虽然不理解，但他一定会来的。
冷锋看到两双眼睛。
一双冷冰冰，又燃着血腥的火，要剥除他的衣物，直扎进心脏。他看不清那是谁的脸，只感受到侵略的目光，带着饱含攫取意味的能量。
下意识握紧胸前垂挂的子弹，他喊，龙小云。
冷锋，冷锋，是龙小云在回应他。
那是他排掉一颗几乎不可能排掉的地雷后，镜头停滞，龙小云在整个指挥室面前，轻轻唤他。她的声音透过耳鸣，宛如天籁。而他也在整个指挥室的频道里，问她，龙小云，你有男朋友吗？
龙小云的眼神坚定又明亮，可是，她没有回来。
Big Daddy知道冷锋正在远处的密林里观察着工厂，因为换做自己，他也会藏在那里。
远眺着那片茂盛的原始丛林，想象着冷锋的目光正游走在自己身上，他抬起头，冲远方露出一个最迷人的微笑。
他等了一晚上，仿佛渤海湾到地中海的距离。他睡不着，冷锋的身姿一遍遍在他眼前放映。他要这个人，要得鸡儿梆硬，满手白沫。
冷锋会在此臣服的。
这一次，他不会再失手。
望远镜里的欧洲人仿佛准确定位了自己，一眼就看进眼底。冷锋擦擦镜头，那个遥远的挑衅的微笑为他的斗志浇了一桶汽油。
他不认识这个人是谁，但种种迹象都显示，他应该就是樊大使所说的，那个欧洲最贵的雇佣兵头目，Big Daddy，这名字可太他妈占便宜了。
神秘目光的来源？他不Care，因为今天就是决战了。
Big Daddy觉得不对劲，很快就要七点了，而冷锋还没有要出现的迹象。
厂房里很安静，而Big Daddy很暴躁。七点来临，他将送一飞机的人上西天，冷锋再不来，就什么都赶不上了。
冷锋确实没有料到，Big Daddy敢袭击联合国的直升机。这等同于向世界宣战，在红巾军和老爹的背后，一定有着更为巨大的能量。
还好他们的背后，是吊打过联合国军的流氓。
冷锋，和他临时凑起的坦克小队，比BigDaddy以为的更为默契。
但冷锋居然敢大摇大摆地站在自己的坦克前？！
他已经被激怒了，而冷锋又笑着比出了一对中指。
这个可恶的、可恨的、不会被支配的中国前特种兵，他要把炮管捅进他的屁眼儿里。
坦克居然真的开始追逐自己，阴森的目光从膛线螺旋射出，冷锋只觉得滑稽。
“喂，老何，你说呢？”
“我说，这鬼佬是看上你了吧？”
“一定是！”凡哥从坦克下钻出来，笑成了表情包（doge）。
回应他们的，是急速行驶的坦克把自己拖翻了车。
他应该早点发现的。
冷锋挂在脖子上的居然是自己的子弹，也是没有想到，自己相中的boy的妞儿，是自己上一单生意。如果他愿意，他完全可以故意会错意，把它当作臣服的证据。
可惜发狂的前特种兵，听不进任何玩笑。
不是私人恩怨，而是国恨家仇。
这个混蛋居然敢笑，这个一直盯着自己的混蛋，居然在听到龙小云的名字后，在所有哭泣的同胞面前，笑。
罪不可赎，死有余辜。
Big Daddy知道自己要死了。
死在自己的子弹下，那颗子弹还一直被冷锋贴身佩戴在胸前……
简直可以说是殉情了。
“劣等的民族需要习惯。而你这个劣等的……”情人。
这个混蛋，居然还敢笑。
“那是以前。”
数杏仁，
数数那苦涩使你合不上眼的东西，
把我也数进去。
——保罗·策兰
冷锋不也是令Big Daddy失眠的杏仁么。
